三月苑____

【双无】交错

私设无剑

  她睁开眼，周围被山石环绕，石壁上刻着一行字“世间孤寂之至，莫过于天下无敌。少时之勇猛，中年之沉稳，耄耋之游刃，终难继矣！”看起来像是一个内力极其深厚的人用锋利的刀剑刻下的。许是有些年头了，上面凹凸的地方都落了灰，大概是一直以来无人打理。

  脚下有些稀束闪亮，她蹲下来摸一把地下的尘灰，那稀束的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的是金属的碎片。越是往山谷深处走，脚下的碎片便越是多，甚至出现了大块的铁片。她捻起一块仔细观摩，那是一把剑的残骸，切面光整平滑，应该是被一把更加锋利的剑折断的。她又捻起一片，这片是承受不住强大的内力被震碎的。她虽然不擅剑术，周围却有着不少使剑的高手朋友，一路奔波，她也跟着他们学了不少。

  山谷的深处耸立着数把石剑直插云霄，上面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打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巨剑皆被铁链锁住，周围那些剑密密麻麻插满地上像是经历了多年的风雪锈的锈折的折断的断。这是埋葬着剑的地方，是剑冢。

  在她记忆中从未涉足过此地，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异常的熟悉，繁复的古阵完全不需要多加思考，全凭感觉就能走出来。顺着石阶走上去，她躲在角落里看见一名女子站在剑冢的正中央练剑。

  女子背对着她，浅粉色的细纱外袍上印着细碎的花叶，白色的长发及腰随意的束在后面，她伸着手，掌心中剑气凌然，周围细碎的金属碎片随着她的剑气打转。

  “来者即是客，姑娘何不正大光明看。”只是一瞬间剑气消失了，女子闪现到她的面前，身后那些细碎的断剑碎片犹如星星点点缓缓落下。

  “哦……不好意思。”她灿灿从角落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裙子站在女子的面前。

  “无妨，是我待客不周。在下无剑，敢问姑娘芳名？”

  “我没名字，他们都喊我阿无。”

  阿无打量着眼前的人，年纪看起来应该与她相仿，却不知为何，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木着个脸，就好像没有喜怒哀乐一样。不过也难怪，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又没太阳也没人说话的，任谁都会生病。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姑娘，年纪轻轻就少白头。

  “白发？”无剑瞥了眼自己的华发，倒是风轻云淡：“无事，这不过是练剑所致，不是病。”

  “……”我怎么就说出来了。阿无内心暗叫不好，正想着怎么挽回在无剑心里的形象却不想眼前的人淡淡开口：

  “这些都不过是身外之物，倘若以我这身皮囊换取剑境安宁，救大家于水火，即便是要我的命我也乐意至极。”背过身来，挡住从深谷吹来的晚风，“夜里风大，阿无姑娘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顺着这石阶下去，林子的尽头就是住所。

  “哦。”阿无转身下去，别过头又见无剑站在那边，她的背挺得很直，那么纤瘦的一个人立在那边，可能她从很早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直是一个人不知疲倦地练剑，也不知是为了啥，却显得异常的寂寞。“不会觉得寂寞吗？”阿无边走边嘟囔了一句。

  习武之人听力总是高过常人，阿无的声音一字不漏地落入无剑的耳里，练剑的手顿了一下，一丝落寞从眼底划过后她又如往常那样练剑。

  “他们还在的时候，不会……”

  其实不需要无剑指路，阿无知道该怎么走，有些东西就是长在身上一样，这路，她认得。林子的尽头有个宅子，上面落满了尘土，久无人居住。挥开上面的蜘蛛网，阿无挑了间屋子住下。房间里倒是没落尘，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剑谱，贴在墙上的纸上“无剑无招”四个大字苍劲有力。阿无抱着被子钻到床上，不知为何这里的一切让她很是安心。

  阿无常常会做噩梦，梦里有呼啸的晚风，还有沉入水底的冰冷刺骨。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忽然听见屋外有声音，披上衣服起身，提着灯开门探出个头来，她看见无剑在屋外练剑。山里的夜晚格外的寒冷，她是一晚上没睡吗？想到这里阿无忽然就这么问她。

  “我眯了一会，睡不着，索性练剑了。”无剑这么告诉她。“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阿无姑娘可以再去休息一会。”

  “不了，我也睡不着，干脆就在这陪陪你吧。”阿无推开门直接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听了阿无的话无剑思索了一下，忽然认真地告诉她：“如果姑娘嫌我练剑吵到你休息我就离开。”

  “不是不是。”想到梦里那沁入骨髓的寒冷，阿无仰起头：“我想在这里看你练剑。”

  “好吧。”

  语闭，无剑不再说什么，她再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感受着晚风带来的气流，飘来的树叶在剑气下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不够……

  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黑暗中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两下，熄灭了。无剑的视线落在的坐在石阶上的阿无身上，她倚着门框歪着头已经睡觉了。犹豫了一下，无剑脱下来身上的外套盖在阿无身上，继而乘着晚风离开了。

 

【无剑无招，你可悟得几分？】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无剑站在祭坛的中央，周围一片狼藉。她到底还缺什么呢？忽然感觉到有人靠近，无剑挥起手一道剑气就朝那人挥去。

  来的人是阿无。

  阿无虽然不会无剑那样凌厉的招式倒也不至于会束手就毙，她有个特殊能力，任何技能在她眼里都会变得很慢，看着那道朝着自己飞来的剑气阿无一个闪身就躲开了。有惊无险地拍拍胸阿无回头瞅了眼无剑剑气所击中的石壁，妈耶，好大一道口子。突然后怕。

  “折寿啦！无剑你要我命吗！”阿无气鼓鼓地跑过去扯着无剑的袖子却发现后者意外地有些狼狈。她额前的碎发黏在脸上，素白的里衣也被汗水打湿沾着尘土，一点也没有一开始那种仙气飘飘的样子了。

  “抱歉。”

  “算啦，也怪我过来的时候没跟你打声招呼。”摆了摆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阿无把叠好的衣服递给无剑：“诺，谢谢你的外套，还有……”说着少女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烤的黑不溜秋的东西，是山芋。虽然说烤的有点丑，但是香味倒是丝毫不差。

  “你要练剑嘛也要先吃了早饭嘛，这是我学着以前的某个朋友的样子做的，第一次烤，别嫌弃啊。”

  掌心中的山芋还冒着热气，暖暖的直抵心坎。无剑动了动唇：“……谢谢。”

  “真不知道平时你一个人是怎么过的。”阿无随便找了个地方拍拍屁股就坐下，无剑也很顺从地就她旁边坐下。

  “以前……”无剑捧着山芋小口地吃着，听了阿无的话无剑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手中的山芋发呆，过了好久才徐徐开口：“以前都是紫薇跟木剑轮流做饭的，一个人的时候，就饿着。”

  “紫薇？！”忽然想起桃花岛那一出阿无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吃他做的饭，真的不会死人吗？

  “怎么了？”

  “没事没事……”阿无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是我们主人所创造的五剑之境，他是这个世界的神明。青光，紫薇，玄铁，木剑，还有我，是奠定这世间五剑之境的基石。”无剑淡淡的给阿无解释了一下，又絮絮开口：“可是后来，他们都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无剑低着头，少有地露出了无助的表情。

  手中的山芋还剩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满口腔的香味，甜味，在此刻却索然无味了。拍了拍手，阿无立起来，朝着无剑伸出手：“无剑，你教我练剑吧。”

  正好，太阳从她身后的山上升起，在无剑眼前投下一片光亮。

  “好。”说道练剑之事无剑自然不会拒绝。

  阿无是块练剑的料子，她就像一块从未被雕琢的玉，只需无剑稍稍提点便进步的很快，快到没过多久便能跟无剑对练，不需要她放水。

  自此以后阿无每天都会不辞疲惫地找无剑练剑，她的剑术是无剑教的，两个人的剑法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同样的潇洒，同样的凌厉。

  直到有一天阿无的剑气划过无剑的长发，震断了她的发绳——她赢过了无剑。无剑望着地上的发绳有些失神，过了好久才缓过来。周围的星星点点洒落，她立于这祭坛中央，显得无比落寞。

【无剑无招，你可悟得几分？】

  “无剑无招，果然还是我没能领悟主人的精髓。不过……呵。”无剑浅笑了一声，视线落在了阿无身上。

  一切都不重要了。

 

  阿无发现无剑变了。自此她胜过无剑之后无剑就变了，她再也不会早起贪黑地练剑了，她会跟她一起上山打野味了，也会坐下来跟她有说有笑地一起把剑冢打扫干净，只是不会再练剑了。阿无忽然意识到，无剑，可能时间不多了。

  “阿无，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那天无剑忽然这么跟她说。

  “我能有什么故事啊。”阿无坐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思索了一会转口又说道：“就从冰火岛说起吧，毕竟那是我记忆的起点。”

  “冰火岛你知道吗？那岛上一半冰山一半火山，我很幸运，当时有个自称是“绿竹棒”的人守在我身边，那时候周围有不少魍魉，拖他的福我才没有被魍魉吃掉。后来我们又结识了古墓派的金铃索，还有武林至尊倚天屠龙……”

  昆仑的灵蛇总是嚷嚷着想想当天下第一，飞燕的轻功无人匹敌，我们在那偶遇了青光，只是他根本不屑看我们直接就跑没影了。桃花岛的玉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儿的桃花雨很漂亮，对了，我们在那跟紫薇打了一架，后来就再没他的消息了。我们送金铃回古墓的时候碰上了他叛变的师兄们，绿竹为了救我受伤了。为了求药我们马不停蹄赶去了绝情谷。淑女酿的情花酒很好喝，君子似乎不太喜欢我们这群外人，孤剑喜欢在半夜装鬼练剑，我被曦月骗了好几次。对了绝情谷的情花虽然好看，但是有刺，若是被情花刺中，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动相思之情否则苦楚难耐。再后来，我们来到了剑冢……

  阳光洒在阿无身上很是惬意，她闭着眼睛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剑只是静静地听着，过了很久她缓缓起身走进房间。阿无的声音戛然而止。

  “抱歉。”阿无睁开眼视线落在无剑身上，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呵呵，为何要这么说？”无剑背对着阿无低头收拾桌上的卷轴，看不出表情。

  “尽管对你来说不存在生与死，但是我不想看着熟悉的人慢慢消逝。”——她，已经知道了。

  “若你想继续守护那些同伴，就必须这么做。”顿了顿，无剑继续说道：“因为，我的存在只会阻碍你变强。”

  她只是，她梦中的那个影子啊。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也该暂时同你告别了。”不知道哪来的蝴蝶翩翩飞进房间转了两圈，无剑伸出手，蝴蝶扑腾了两下翅膀落在无剑的手指上。“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不留遗憾地走下去。”

  “无剑！”

  阿无冲过去一把拽过无剑的手，后者转过身来回握住她，只是一瞬间，无剑，连同停留在她指尖的蝴蝶一起全部变成了星星点点消失了。

  “守护剑境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整个房间空留一句话，什么都没有了。

  睁开眼，剑冢四周残破不堪，眼前的人还是熟悉的面容，却已经换上了华贵的着装，带着她看不透的情绪。他身旁的男子身上挂着铁链，脸上的笑容逐逐渐扩大……

 

  “你总算觉醒了！无剑，这么多年未见，你可还好？”